为什么取暖时西方用壁炉 东方用炕?
因为老欧洲还不够冷,但凡冬天冷得像我们的东北一样程度,也得把壁炉换成炕。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家是少数既有壁炉又有炕的房子,而且在东北,我住在寒冷地区用一手资料来讨论这个问题。
先说结论,冬天的大部分时间,甚至在秋天的晚上,我偏好用壁炉;但在过年前后最冷的几周内,还是烧炕嘚劲儿。
据我所知,我们时常听说的绝大部分欧洲,是没有中国东北这么冷的,所以他们的祖先一直都在沿着“烤火”这个主题发展。而就算烤火,欧洲人也并没有日常像影视剧里一样衣冠楚楚地坐在壁炉前烤。穿着蕾丝边宽袖衬衣、带假发、喝着红酒在壁炉前烤火的只是欧洲人口的极少数,在欧罗巴大陆与英吉利海峡两岸的老乡们,于欧洲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围坐在做饭那堆火前面烤,将屋里熏得确黑。因为取暖不能脱离生产而独立存在,这是中国与西方老乡们达成的远古共识。
壁炉,是脱离生产而存在的、燃烧柴火以取暖为唯一目的的活动,是地主阶级与资产阶级贪图享乐生活方式的外在表现,所以它在任何时代都是极奢侈的一件事情。
老欧洲在壁炉前烤火那帮人,又有钱又有闲,村里还有很多地,所以他们家里经常都有个大房间叫做 drawing room,基本上就是家里老少爷们儿先生小姐打发时间白相的地方。这个房间的摆设都围绕壁炉展开。可见,壁炉在欧洲有很强的社交属性。这个火,一个人偷偷烤是没有意思的,要大家围着烤。
比如我最近在读一本书叫作《爱尔兰农村自建房》,里面每个房子都有这个房间。
上面这一页是一个三百多年的老自建房室内。这个房子属于当地的米斯侯爵家族,他们家从18世纪初就住在里面。你看它这个房间,壁炉周围是所有人的视觉焦点,上面一片鎏金框的镜子,左右是家里老祖宗年轻时候的画像。地板是橡木做的,上面铺羊毛地毯。一般像这样的房子里,壁炉口那一圈框最为讲究,是每个来访的客人都要仔细观瞻的地方。他们家这个白色的方框,凑近了看其实雕了很多花和古典故事,有点儿我们中国千工床外帷雕花的意思。这几片白色雕花大理石是米斯侯爵十世1817年在意大利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今天还雪白无瑕。
把场面搞得这么隆重,就因为壁炉前自古是社交中心,取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冬天里看着明火跳跃,人自内心更有安全感、更有兴致。
其实我们中国人的老祖宗也懂这个意思,要不然王永彬为什么写本书叫作《围炉夜话》,而不叫《围炕夜话》?一个是炕上容易睡着,聊不了多久,二是气氛有点怪怪的。
于是,如果天气没有那么极致的冷,点一堆火,心上舒服一点,屋里稍有些热气,再整上一张微躺的单人沙发,弄杯温热的红酒喝上,小日子却也过得。
这是我在湖南农村山上的家,有一间石头小房子,十平米左右大小,壁炉里火烧着,玻璃上开始有热汽雾水,屋里人也安全,狗也惬意。
老欧洲多数地区的冷,不过是像湖南山上的冷而已,算不得真冷。只要有明火烤着,就能过冬,湖南今天还有那不烤火,光靠抖也能过冬的狠人。所以你想让俄罗斯掐了欧洲的通气管,冻是冻不死欧洲的。
其实哪怕烧壁炉这事儿,在欧洲贵族里流行起来也不过一千年。说是阿基坦的埃莉诺嫁给路易七世那年,她从沿海地区搬到法国内陆去住,发现路易七世的王宫又空又大,冬天像个冰窟窿,就在墙上改造了好些壁炉,后来在上流社会才传开。
那么欧洲古代怎么取暖呢?主流方式跟中国民间一样,借着做饭的机会烤火。
这一片13世纪古老的画上的场景是一个德国老哥坐在灶台前脱了一只鞋在烤火,灶上面还烧着水,头顶上熏着腊肠。这一场面基本上概括了现代以前德国两千年的农村冬天生活,但我怎么觉得他这套动作流程那么像我小时候看我爷爷在他的灶膛子前的操作呢。简直一模一样,我爷爷喜欢捧着搪瓷缸子喝着热水,坐在灶前一边烧水一边伸出脚来取暖,头顶上房梁下还挂着腊肉熏得乌黑滴油。
所以,中西方的智慧在长久的历史里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差异。东西方文明向前迈出一大步的里程碑是他们都发明了烟囱。中国的烟囱南北派方式好像还不太一样,欧洲的烟囱最初是这样的:
这幅画十分宝贵,来自13世纪,图中一边脱了鞋烤脚一边做饭的大姐可以说已经开始演绎灶膛子与壁炉的分道扬镳。大姐这个灶具备了烟囱的雏形,只是结构十分笨重。烟囱的出现将厨房的体验变得十分愉悦,从此欧洲人民告别了烟熏火燎的生涯。这不仅是感观上对人的解放,也基本杜绝了晚上睡觉烤火呛死人的非正常死亡现象,大大提升了人口平均寿命。
而这个时期的中国,分为南北两派。南方广大群众像住在山上的我爷爷一样,坚持不要烟囱。因为厨房是一层直通瓦背的通透结构,四面和屋顶都漏风,有没有烟囱都不妨碍跑烟,不要烟囱还能熏个腊肉,多好。
北方尤其是东北,屋子四面漏风是很要命的,东北老铁早早就学会了建筑保温专业,将小房子捂得死死的,密不透风。目标很简单:屋里产生任何一丝热量,都尽最大努力不要让它漏出去。发展到近代,于是我们有了复杂厚重的屋顶保温层。
我2021年在丹东郊区的鸭绿江边买了个农村小院儿,春夏秋冬都住过了。我发现,在小房子有保温措施的前提下,火炕是一种无敌的天才设计。今年我和小伙伴又买了两个小院儿,拆了些局部,这让我第一次有机会看清楚炕内部是怎样的结构。
基本上,炕分为炕头烧火炕尾出烟,和炕头烧火再回炕头出烟两种搞法。我这个属于后者。
同学们,大家看墙脚角落是原烧火大灶的位置,墙上左右两个窟窿,左边是进烟口,右边是回烟口,墙角向上天花板上还有个窟窿,那是烟囱管口。
再看卧室里的角度:
墙角两个烟口隐约可见。炕体从地面用砖砌多个30厘米高的墩,上铺水泥板(据说古代用石板),再用砖砌30厘米高的回型墙,规划烟的路径,目标是将烟从进烟口导入,在炕体内多次来往迂回,最后由回烟口出去,再经烟囱导出屋顶。回型墙上再一次铺水泥板,水泥板上覆盖一掌高黄土层,黄土层上铺炕垫,再往上就可以上被窝床单了。
整个炕的体积内,水泥板、砖、黄土都需要烟的热量将它们加热升温,所以炕与壁炉不同,需要烧好一会儿,卧室里才会微弱地感觉到一丝温热,然而一旦完全烧热,热气经过一晚上也不会散去。再辅以室内保温,哪管你塞北酷寒,我炕上宛如暖春。所以说,东北人其实都没真的挨过冻,不知道整日里手脚冰凉是什么滋味。
壁炉与炕的能源使用效率相比差得远,测试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看两者烟囱口的残烟温度。残烟温度越低,说明大量的热留在了室内,反之则主要热量以烟的形式排向了空气中。实验证明壁炉烟囱的残烟比炕烟囱口的烟温度要高许多许多。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知道。
你要问,炕这么先进,欧洲人连蒸汽机都发明了,为什么不发明一下炕呢?因为如果天气没有冷到化境,壁炉更好用,仅仅是能看到明火这一条,对整个家就是莫大的安慰。
看不到明火的壁炉屁股,还可以像我这样放在墙的另一面,只要烧火,它就可以迅速提升卧室的温度。前两天丹东来了一股寒流,室外温度降低接近零度,有一天晚上我刚要睡觉,发现额头上为什么有水珠。一开始我以为是洗澡流下的水珠没擦干净,后来觉得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结果拿温度计测了一下室温。
然后我就搬去外面沙发上凉快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但凡天气不到零下10度以下,我都觉得壁炉更好玩、更温暖,围着壁炉的火,可以有很多活动。比如,这又是一幅远古的画,叫作《玛丽与约瑟夫在冬天》:
对,就是老婆跟老公结婚好几年从来没有啪啪啪结果有一天告诉老公说我怀孕了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老公说我也信那两口子。他们俩这样子的场景,我们就觉得感情很好,很温馨很神圣,约瑟夫头上的头巾就是红色的。你要是把壁炉撤了,让他俩盘着腿坐在炕上嗑瓜子,约瑟夫喝着东北老烧锅,一边跟隔壁王大爷吹牛逼,旁边玛丽帮忙剥着蒜,我就总感觉哪里有事儿没说明白。